最近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众人瞩目的焦点都集中在奥运圣火传递。而其间发生的抗议、扰乱事件,为圣火传递及即将举行的奥运带来了很多不确定性,而整个事情的背景为近期发生的西藏事件。
事情的前后可以用一个“乱”字来形容。不仅仅是指事情“动乱”的本身,而且,无论国内国外,此事引发的肢体冲突、口诛笔伐、媒体甚至国家领导人之间的较劲,都凸显此事的复杂性。
而在我看来,对此复杂的情势,无论是哪一方,或西方,或中国;或政府,或民众都需要新思维。
首先有必要明确一下我的根本立场:敝人承认西藏是中国的一部分,也支持奥运在中国的举行。免得有些人乱扣帽子,拜托口下留情。
好,先来回顾一下事情的大致经过。
3月10日在西藏发生抗议,抗议参加者多数为僧人。抗议持续几天,遭到警察催泪弹驱散及逮捕(*由中国政府事后证实)
至3月14日发展成全世界范围内的藏人抗议,及在西藏的不仅仅是僧人参与的严重暴力事件,多人死伤,部队军车开上拉萨大街,开始控制寺庙、广场、主要街道等重要场所。
15日开始关闭外地来拉萨的旅游及停止签发境外来西藏的旅游签证,并迫使在西藏的外国记者(包括中国香港的记者)离开,严密检查离藏的记者、不能携带任何有关事件的照片、录像等信息出境,在15日凌晨新华社播发通稿,宣布这是“这是达赖集团有组织、有预谋、精心策划的,少数西藏独立分子进行的打砸抢烧的犯罪活动,是对奥运的阴谋破坏。” 同时境外的达赖喇嘛对中国政府的此指控予以否认,并再次重申他谋求的非独立而是自治、非暴力,且支持北京举办奥运(中国媒体没有报道)。
之后中国各大网站及其他媒体以标题新闻、专题形式报道西藏事件,口径与新华社通稿一致,集中批评示威者的暴力破坏及伤人行为的残暴,并把矛头直指达赖喇嘛,引发国内民众强烈讨论。但互联网视频分享网站YouTube在拉萨骚乱片断被上载后,就无法从中国登入。雅虎新闻网也怀疑因为转载了外国媒体对拉萨示威的报道而无法打开。
短时间内因西方社会获取新闻事实的线索被阻断,无人知道3月10日到14日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从抗议发展成为严重暴力事件,当时和之后的具体情况是如何?除了中国当局的报道,无从知晓。 因此,“急于求成”的西方媒体,包括CNN和德国的一些媒体以陈旧的惯性思维思考中国,“镇压”、“枪杀”、“屠杀”等词开始堆砌,甚至低级错误地配上了外国的照片、错误的说明来让人相信这又是一次中共制造的“人权灾难”,简直莫名其妙。结果先是被海外留学生发现,然后制作了“纠错版”YOUTUBE视频广为传播,更由于西方媒体报道角度多着眼于“人权”和“抗议”方面,因此在国内引发了抗议CNN、BBC的为代表的西方的浪潮,民族情绪极为高涨。
奥运圣火传递至伦敦与巴黎,果然又出现了示威抗议,甚至有人要抢走火炬、用灭火器扑灭火炬。幸好当地华人大力支持、当地警方小心保护,才很惊险地完成了火炬传递。但似乎问题还没有完。。。
“怎么会这样的呢???” 我想,各方都在问这个问题。 因为一连串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出乎各方意料。
1.首先来说说普通中国民众。
总体上,国内普通民众在一党专政的威权制度下处于一个长期封闭、被压制的环境,获得新闻等信息的渠道是相对单一的,由于上面有中宣部、出版局的严密控制,网络也有网络长城的过滤,大部分民众类似于“坐井观天”的井底的青蛙,接受的信息,特别是政治方面的,是局限的、单一的立场和导向的,不了解井外的世界人的想法,例如不了解台湾人民的想法、和其他国家人民对中国的看法,甚至不了解本国底层人民的呼声... 在这种环境下,即使有几亿的网民能发表广泛言论,也是在这种长期浸淫所产生的思维定势之下所发出的言论,同时还有网管监管,再加上特殊的怕“打击报复”或“秋后算帐”的心态导致的严格自律,使得大部分的言论都被限定在狭窄的范围内。而一有越界的,就被打成“异议分子”、“卖国贼”,最近因5篇文章而获罪的胡佳一案,就能充分说明这样的现状。
因此,在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很难使中国民众对世界上发生的事有开明、广泛的认知,也就更给政府操弄人民带来很大的余地。每次发生“坏事”,中国政府都能把它办成“好事”, 例如“某某矿难事件”、“水灾事件”、“黑煤窑童奴事件”、甚至贪污案、农民失地事件,哪次不是中央的果断决策救老百姓于水深火热? 每次事件无不突显执政党的“伟、光、正”的属性。这次西藏事件也不例外。
说实在的,西藏事件发生之前,本来中国普通民众对西藏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最多从教科书上了解一些政府要我们知道的事。其余的呢,在互联网上搜索“西藏”,是属于敏感词汇的范畴。能搜出来的,也无非是关于旅游、风俗之类的东东,我们去西藏,接触的也最多是这些,很少有人会去深入了解藏民、喇嘛他们的内心世界。所以,根本也不用谈什么“西藏问题”了,因为“一无所知”,只(能)看到表面,怎么可能知道还有问题呢? 知道的,也无非是知道宣传的“极少数藏独势力,以达赖集团为代表,阴谋策动把西藏分裂出去,甚至不惜制造暴力事件。” 本人在出国之前,也是这么想的,认知局限在这里。
因此,“西藏事件”的发生,对于中国普通民众来说是“突然的”、“错愕的”、“不理解”,还有“愤怒”的....等等等等这样的感受。中国民众不理解:自从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以来,西藏人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怎么还有人会如此暴力地想要造反?西藏是中国的,为何还有人想要独立?那些人为什么偏要在全国喜迎奥运盛事的节骨眼上生事、让中国没面子? 在CNN及一些德国媒体出现一些错误、歪曲的报道之后,凭着惯性思维,下定论CNN等西方媒体是反华媒体、是不可信的,再加上强烈的爱国主义、民族情绪、奥运情结,相互交织在一起,自然而然地团结到了党中央的周围,成为一股强大的“舆论力量”。
可是事实往往并不只有黑与白那么简单。如果两方的报道有很大出入,证明一方的错误并不能代表另一方的正确。 双方的立场有很大出入,就更不应该只看某一方的说辞。 “信息”和“宣传”是有明显分别的。信息必然是多方面的,正面的、反面的言论意见不齐,也会是良莠不齐的,因为同一件事人对此的看法、角度会各不相同,于是报道的倾向点也会完全不同。但是,“宣传”则是单边的,从一个角度的、一个立场的看法以形成舆论攻势,并占据话语权威。这次的事件,中国的媒体又体现了惊人的一致,让我再一次体会到了一个专政国家宣传机器的强大。全国人民因为此事,虽反映热烈,但是一眼望去,无非是官方媒体思维的复制,通过怒斥CNN等帝国主义媒体、及西方支持分裂势力,我国民族精神再一次得到空前的加强!人们仿佛忘记了通货膨胀,忘记了股灾,忘记了台湾问题,忘记了贪污腐败... 当然,也有少数客观、理性的人士及媒体,例如猫眼网、天涯网、南方都市报,但是这些媒体马上被斥责、扣上“卖国”、“忘本”的帽子,悲哉?喜哉?
大家要有清晰的认识:世界上没有一家媒体是客观公正的。 媒体的指责就是把事情报道出来。但不管什么机构,只要组成部分是人,人说话就会有观点和立场。CNN、BBC当然从CNN、BBC的立场报道,难道国内媒体以“红旗飘飘”为视角报道,他们也一定要以此视角报道? 人当然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和立场来说话的,更何况人受以往经验和调查材料等的影响。 意识形态本来就对立,他们当然会以“抗议”为视角做报道。既然媒体都不是绝对客观的、都是有立场的,那么,要从CNN、BBC找出报道的疑点、不真实处可是太容易了!同样地,找国内报道的不实之处也可以找出太多太多来(e.g. 听过“华南虎事件”没?)。 俗话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问题在于,我们需要一个容忍犯错的、自由的、多方面的信息流通、新闻报道的环境,这样我们可以从正方、反方、中立方等各个方面知道每个“从管中”窥视到的那个豹,集合在一起,然后得出一个最接近事实的结论和判断。 西方有很多媒体想当然地报道西藏事件,虚假报道造成了很多不好的影响,但是西方也有及时道歉、及时纠正的好的态度及其他很多敢于独立思考、报道事实的新闻工作者。 而国内宣传的一言堂、一种声音的环境在我看来比西方的虚假报道是更可怕的事。 在一边倒的舆论宣传攻势之下,大多数民众仍趋向于相同的论调,只有少数媒体和个人敢提出不同的想法和言论,这本身就不是一个成熟的公民社会该有的特质,更谈不上什么“大国”的素质了。
而很多中国人把自己固有的思维模式带到了外国,也想要在外国的土地上实现一种声音。而在民主的土地上,允许你支持奥运,也允许你抵制奥运,并不是看谁那边人多势众就哪边占理,都受法律保护。更何况,外国政府在奥运圣火传递上做了很多工作,安全工作是做得很严密的,并没有明显偏袒奥运抵制者、也没有给奥运抗议者很大的便利。当奥运抗议者阻挠奥运活动秩序时,警察也及时制止并逮捕了相关人员,而这些也是BBC的报道。在BBC上我看到不仅仅是抗议,也有中国五星红旗挥舞的场面,也有抗议者想要抢夺火炬、破坏秩序后遭拘捕的画面。其实每次中国领导人出访,都是有遇到很多抗议的,只是国内媒体从来不报,这让海外华人到了外国遇到这种事情特别“不适应”。
另外想说的是,奥运与爱国之间没有等号,我爱国,但是可以不喜欢奥运;我喜欢奥运,不能等同于我爱国。 奥运在中国举行,确实能大大增强民族自豪感,值得中国人开心、期盼。但是如果有人存在不以为然,甚至由于某些原因反对,不能就为他们扣上“不爱国”、“洋奴”、“卖国贼”的帽子。“XX分子”,在我看来实在是文革式的称谓,看来阶级斗争思想在中国是依然有广泛市场的。
希望中国人,特别是中国年轻人能有更成熟、更宽容、开放的观念,改变旧思维,迎接新思维,以全面的观点去看这个世界,而不是单单以自己的立场,也学习接纳别人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这么想。这样才能使中国真正屹立于世界。
2. 再来说说西方世界。
西方,因为体制不同,媒体并不如国内那样是国家舆论导向、审批制的,因此,各个角度的都有,反华的有,挺华的也有,一个事件发生,我们可能看到绝然相反的观点的报道。但是由于西方的主流意识形态和历史原因,与中国相对立,因此,很多事情上有很大的分歧与冲突。媒体和政府都受到此影响,特别是在冷战时期过来的人,很难适应中国经济不断增长、国力不断强盛以至带来的世界格局的变化,特别是89年事件给人难以磨灭的印象。因此在西藏事件发生之后,在信息渠道不充分的情况下,一些媒体和个人用了惯性思维,对中国发生的西藏事件做了不符合事实的歪曲报道,引起中国人的普遍不满、增加了中国与西方的对立与不信任。
所以,西方实在需要新的思维,来处理与中国相关的事务。 中国不再是以前的中国,相信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都有很多人赞同中国正在不断强大,且各方面正在不断改善的事实,无论是从人民生活,还是从人权上,与过去相比,都是有很大进步的。以固有的旧思维来衡量和处理中国事务,是非常不明智的。虽然西方有很多人士希望借北京奥运来达到“引人注意”甚至“让中国改善人权”的目的,但就目前来看,是一厢情愿的错误想法,这对期待奥运、为奥运付出的人(包括各国运动员)是不公平的,因此不应该把奥运作为要挟中国的工具。为此,我反对“抵制奥运”的做法,但我也同时理解和尊重他人“抵制奥运”的观点。希望西方政要,特别是各国首脑不要以“出席奥运”作为施加压力的“武器”,这对奥运,和国与国之间的交往都不利。
3. 最后来说说中国政府。
这次事件,恐怕最委屈的就属中国政府了。-- 对西藏的那么多优惠政策、生活改善,藏人怎么还有人要造反? 我在这次事件中,没做什么,克制很多,为什么西方仍然紧咬不放、谴责不断? 我只想好好办奥运,但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借着奥运让我难看??
其实,50多年来对西藏的政策,在这次事件后,凸显其问题与失败。对神权社会(或称农奴制度)的社会主义改造无法得到藏人的认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善藏人生活的优惠政策没让藏人感恩;多年来以爱国主义教育、妖魔化达赖为基础的宗教政策更是不可能赢得藏人的心。 如果你是一名藏人,在西藏自治区这块土地上,随着越来越多的移民进入而必须要改变生活方式,却可能因为汉语不好而面临失业,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而达赖喇嘛,在藏传佛教里的地位就好比天主教里的罗马教皇,50多年不让他回来而且还强迫信徒在信仰上背弃他,这是什么样的“宗教信仰自由”、怎样的滋味? 更不用提随意更改活佛转世程序、在藏人认为的圣山上开路开矿等细枝末节的行为了。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怎能理解、甚至去领导有崇高信仰、宗教的人呢? 难道西藏人个个都想“赚大钱、住别墅、开跑车”吗? 修铁路、造高楼、改善西藏人民生活这确实是伟大的功绩,但是却不能因此想当然地认为这样就满足了藏人的需要,赢得了他们的心。如果连普通的尊重都做不到,那么再多的“优惠”,也无法改变藏人的心。本身西藏事件就是这50多年来长期深层问题的一个爆发,中国政府必须要深深思考、检讨自己过去的成败,用新思维来处理此问题。简单地靠“胡萝卜与大棒”的政策是难以维系的。
而这次对西藏这一突发事件的处理上,由于使用极其陈旧的固有思维,先是在事件发生后封锁现场,然后驱逐外国媒体记者,然后单方面发布新闻,使得新闻的自由性和真实性受到很大破坏,让人做两种猜想:一,从好处想,就是为了保护外国记者的安全,但是这条说不通,因为记者就是在最有新闻性、最危险的地方的,伊拉克战争这种比西藏事件危险得多的情况都有很多记者驻扎,中国也派水均益等记者前往,所以“保护安全”一说是是站不住脚的;二,那就指从坏一点的地方考虑了,就是是不是有什么“猫腻”,要隐藏些什么? 总之,究竟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说不定这是由于中国一贯的思维而采取的做法,但这实在是一个极大的“败招”,让自己在国际舆论中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纵使事后再次邀请国外媒体、外交人员进藏参观,也难逃嫌疑。因此目前国际社会普遍呼吁中国允许独立调查团进藏调查。另外,在申办奥运前,中国有改善和支持新闻采访自由的承诺,但是这次驱逐记者、事后挑选来藏访问团体的行为违反了自己颁布的从2007年开始实施的《奥运会及其筹备期间记者采访办法》,等于自拍耳光,政府公信力又一次受损。
在这件事情上,由于中国政府持守老观念,由于国内的特殊环境,虽然在国内舆论上占取了主动,赢得了几亿华人的强烈回应,却无益事件的解决,反而增加了矛盾,为将来即将举行的奥运带来不确定性;同时在国际社会上,中国政府对西藏事件的处理并未得到普遍认可,民间和官方的抗议仍将持续,中国有点面临“内外交困”的味道,如何解决,要看中国政府是否有新思维,改变做法。 因为办法是有的,问题在于愿不愿想,更愿不愿意去做。(至于具体办法,这里先卖个关子。)
大致就谈这么多。写这篇文章不是想说谁对谁错,而是呼唤新思维,以一种新的思维去看待世界上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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